站在一個新十年的開端，我想和你聊聊 2020 的中國優(yōu)勢與機會。

中國機會是個很宏大的話題，但它與我們每個人有關。在這個特別的時間節(jié)點，撇開情緒與噪音，一起來認真打量我們身處的時代：什么是機會，什么是挑戰(zhàn)，什么是未來 5-10 年注定會發(fā)生的事。我試著把這個宏觀的話題，拆解成幾個問題：

• 無論中國經濟增長的快與慢，什么是中國已經形成的優(yōu)勢？為什么說，在世界經濟發(fā)展的歷程中，這些獨特的經濟現象可以稱之為「奇跡」？

• 這些特殊的經濟現象，將會帶來什么樣的中國創(chuàng)新？一個相關聯的問題是，科技驅動的產業(yè)升級能實現嗎，中國世界工廠的地位是否會動搖？

• 所有行業(yè)（不局限于消費）都能重做一遍，這背后有哪幾類機會？

希望能提供新的思考角度，祝新年快樂。

回答第一個問題，中國創(chuàng)造的獨特經濟現象，可以簡單概括為上圖的「三個圈」。最全最大的供應鏈，讓中國擁有世界工廠的地位；中國即將成為全球第一大消費市場；產業(yè)升級、品類升級、數字化升級的三浪疊加。這三個圈的集聚，將帶來極大的效率提升。

昨晚羅振宇 2019-2020「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也引用了這個觀點，羅振宇把這 3 個圈里的中國優(yōu)勢總結成一個詞「中國紅利」。

確實如此，在世界范圍內，歷史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同時擁有其中的兩大因素，而我們正在同時擁有 3 大因素。毫無疑問，之后 5 年甚至更長時間，是中國發(fā)展與中國創(chuàng)新的重要機遇期，結果會超乎想象。

接下來，我們探究一下，中國到底是怎么集齊這 3 大優(yōu)勢的。

▍我們先看最右邊的那個圈——「最大最全的供應鏈」。

這是中國早已具有的優(yōu)勢。成為世界工廠的背后，我們走過了 3 個階段。

第一次是農村勞動力的轉化。中國制造業(yè)供應鏈的萌芽要追溯到 1984 年前后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出現。

那年，包產到戶使得農村富余勞動力增加，既而催生了混合所有制改革，出現了第一批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根據公開資料，從 1978 到 1992 年，我國有 1.3 億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到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從業(yè)人員已占農村總從業(yè)人數的 30％ 左右。

事實上，回顧全球經濟發(fā)展歷程，還從沒有國家能做到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培養(yǎng)出如此龐大的、廉價的，且經歷過初等技能培訓的勞動群體。可以說，正是依托于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蓬勃發(fā)展，中國得以沉淀了足夠豐富的工業(yè)勞動力，并形成了制造業(yè)的產業(yè)基礎。

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之后，第二波推動則到了上世紀 80 年代末 90 年代初。因為特殊原因，那個階段中國一度受到了西方國家的聯合制裁，外經貿關系被切斷。買不到，就只有想辦法自給自足。這帶來的結果就是產業(yè)鏈的被迫拉長，中國制造業(yè)被迫長出了非常長的產業(yè)鏈。

接著，到了 1990 年代末新世紀初。首先是 1997 年的亞洲金融危機，為了對抗危機，外經貿部在次年出臺了相關政策，進一步打破了以往國有企業(yè)對進出口權的壟斷，使得越來越多的私營企業(yè)和科研院所可以從事自營進出口業(yè)務。接下來 2001年的另一件大事——中國加入 WTO，讓外貿交易的流程得到進一步簡化。

連串的推動使得越來越多的資源和資金涌入外貿領域。這帶來的變化是，中國生產制造的供應鏈不僅能做到全球性價比最高、產業(yè)鏈最長，而且為了賺到更多的外匯，就必須滿足全世界的消費需求，這也使得中國的產業(yè)鏈在接下來的十年變得又多又好。

可以說，中國「最大最全的供應鏈」正是在不同歷史階段或主動或被動的適應結果。這是其他國家或地區(qū)很難去復制的。除了其形成的歷史過程極具特殊性，考慮到它涉及到的勞動力總量和基數之巨大，我認為這個鏈條很難短時間內被遷移到其他國家，或者說，這個遷移過程要比許多人想象的難很多、慢很多。

如果短時間內不用擔心它被遷移，緊跟著的一個問題是，中國的供應鏈就止步于此了嗎，它還有可能進一步以科技作為驅動力來實現產業(yè)升級嗎？

過去這幾年，我看到了中國科技企業(yè)們已經做了很多事情，去提升技術附加值，把產業(yè)鏈上的釘子即關鍵技術嵌進產業(yè)鏈。要知道，中國的工業(yè)附加值是 20% 出頭，離發(fā)達國家的 35% 還有很大差距。

圍繞「核心技術國產化」這個宏大戰(zhàn)略的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之所以有希望，一個重要的前提是，我們離成熟的產業(yè)鏈更近，因此可以快速反應，并先于對手實現技術的迭代與演進。

這能部分解釋北美消費級無人機制造公司 3D Robotics 為什么敗給了大疆。大疆長在硬件之都深圳，它得以與強大的供應鏈協(xié)作、日夜兼程，不論是反應速度，還是技術應用、創(chuàng)新迭代速度是美國同行沒法比的。

援引《福布斯》的報道，3D Robotics 前首席營收官 Colin Guinn 曾說：「3D Robotics 的失敗讓我們意識到，以軟件為中心的硅谷傳統(tǒng)公司，已經很難與中國擁有強大垂直整合能力的制造商相抗衡了?！?D Robotics 后來轉做無人機軟件與服務，創(chuàng)始人 Chris Anderson 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至于硬件制造，還是留給中國人吧?！?/span>

在中美科技之爭的格局里，離供應鏈近并基于此隨時調整、快速迭代并推向市場，是做科技/產業(yè)升級無法爭辯且已經被驗證的中國優(yōu)勢。哪怕我們的美國挑戰(zhàn)者背景強大，來勢洶洶  

▍再來看第二個圈——「全世界目前最大的消費市場」，這是我們即將擁有的優(yōu)勢。

這個我們可以直接看數據。2019 年上半年，中國實現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為 19.5萬億元，首次超過美國。這是一個挺有標志性的事件。12 月 30 日，商務部預測2019 年中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將超過 40 萬億人民幣，達到 41.4 萬億。盡管同年美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數據暫未出爐，形勢已經相對明朗：中國的消費市場開始與美國匹敵，并將有極大可能性超過美國，躍升為全球第一大消費市場。

而且中國現在的年均增速，是美國的兩倍多。也就是說，從 2019 年開始，我們的消費能力不僅會向全世界最強邁進，而且還會越來越強。這個趨勢是不可逆的，直到被下一個人口大國從整體消費水平和收入方面追上。

所以，你不妨想象下這件事背后的意義——進入 2020 年，我們不僅大概率成為全球最大的消費市場，同時還擁有最長、最多、最全的供應鏈。這是史無前例的。以美國為例，1960 年代美國開始消費升級的時候，其國內的部分供應鏈已經陸陸續(xù)續(xù)向其他國家轉移了，沒有真正意義上實現兩大要素穩(wěn)定長期的集聚。

中國之所以能夠形成這一特殊的經濟現象，主要因為我們人口基數太大，發(fā)展速度太快，供給足夠大、足夠密，以致于在我們還沒有出現供應鏈轉移的情況下，就無限接近全球最大的消費市場了，這是屬于中國的經濟特殊性，也是官方口徑中經常提及的「中國經濟有韌性」中「韌性」的重要來源。

到這里，相信你應該能理解為什么我們說同時擁有「兩個圈」是個奇跡了。

▍但更幸運的是，我們還有第三個「圈」：升級。

想強調的是，這里的升級，不是單向度的。我把它拆解為三個意義上的「升級」，消費升級 + 品類升級 + 數字化升級。

第一個升級指的是城鎮(zhèn)人口的整體消費升級。

為什么強調「整體」兩個字？我們可以先來看看中國城鎮(zhèn)人口的構成。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的最新數據，我國的城鎮(zhèn)常住人口已增至 8.3 億。如果把這 8 億多城鎮(zhèn)人口做個簡單的劃分，大概是一線城市占 1 億左右，二三線城市占 2 億左右，三線以下城市占 5 億左右。

從 2018 年年底開始，大家都能注意到的一個明顯的趨勢就是「渠道下沉 + 消費升級」，這一降一升帶來的結果就是占中國人口總數近六成的城鎮(zhèn)人口（無論是一二三線，還是四五六七八線），大家一起開始了消費升級。這一升級背后意味著巨大的增量市場。

而在這一層升級之外，我們又疊加了第二層升級，也就是產品品類的升級。這意味著許多原本只是滿足了基礎功能需求的產品，開始在品質和功能上實現了大幅提升和發(fā)展。

有了消費升級、產品升級，這一階段我們也正在經歷著數字化升級。

數字化升級包括兩端，供應鏈端和用戶端。供應鏈端的數字化升級主要表現為自動化和智能化，而在用戶這一端，最典型的就是各種各樣的電商。數字化本來就是效率工具，而供應鏈和用戶兩端的數字化升級則會帶來整個鏈條的復合效率提升。

以上，中國正處于「三圈匯聚」的機遇期，這是獨特的中國機會。不過進一步，「三圈匯聚」會帶來什么樣的中國機會？

舉你我都熟悉的手機行業(yè)為例。

談到國產手機，相信很多人都能認同，中國已經擁有了好幾個自有的國際品牌，比如 VIVO、OPPO、小米、華為。但是放到 8 年前呢，估計你我都覺得沒法想象。

以我自己的經歷為例。2010 年底、2011 年，我工作的機構 IDG 參與投資了小米的A 輪和 B 輪。在當時，投資小米還是個極富爭議的決定。即使是最有想象力的投資人，站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中，也很難想到中國能夠在技術含量和單價較高的消費電子領域出現一個以上的世界級品牌。

回到最初，在手機領域，我們究竟是如何從不可能走向可能的，以及前頭提到的 3 個圈如何起作用。

中國手機的產業(yè)鏈最早應該要追溯到 1999 年出臺的手機生產許可證制度。在那之前，中國手機市場幾乎完全是被國外手機廠商所壟斷。為了扶持民族產業(yè)，「5 號文件」應運而生。

在這一政策基礎上，中國出現了第一波「造機熱」。因為沒有自主技術，這波涌現出來的國產手機品牌大多做的是初級制造，也就是「貼牌生產」，比如輝煌一時的「手機中的戰(zhàn)斗機」波導、TCL、東信、康佳等等。雖然在 2002 到 2004 年期間，它們的銷量迅速提升，但后來也大都大浪淘沙了，除了個體公司的策略之外，主要還是因為從技術到產品都不是自己的。

但這波「造機熱」留下的遺產在于，經過一輪瘋狂的折騰，中國開始引進了手機的制造鏈。不過，要論真正大規(guī)模的全產業(yè)鏈引進，還要到幾年之后山寨機的大量出現。

山寨機的涌現主要源于當時聯發(fā)科推出的一款名叫「MTK」的芯片。作為一款低價芯片，它的性能卻十分誘人，它可以為手機廠商提供包括主板、芯片、GPRS 模塊以及系統(tǒng)軟件等一體化的解決方案，大大地降低了手機的生產門檻。你可以這么理解，只要購入這款芯片，小廠不需要掌握太多額外的技術能力就可以迅速制作出各種手機產品。在 2005 年到 2008 年這四年，各種搭載了聯發(fā)科芯片的山寨機不僅成功擠占了國內市場，也開始大量流向海外。

當然，回到供應鏈上，山寨機的爆發(fā)式增長使得我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幾乎把整個手機制造鏈全部搬到了國內，包括后來許多從事精密加工的工廠也都是從這批小廠發(fā)展而來，其中就包括我們熟悉的蘋果供應商藍思科技、瑞聲科技、歌爾聲學等等。而根據蘋果 2019 年在官網上公布的 200 大供應商名單，中國大陸、香港、臺灣共有 86 家廠商入選。

所以，經過貼牌機和山寨機的兩輪歷練，進入智能手機時代時，其實我國在整條制造鏈上，包括很多精密加工甚至在芯片行業(yè)，都有了長足的發(fā)展，也就是完全具備了右邊的那個圈——「最大最全的供應鏈」。

那么第二個圈——「全球最大的智能手機單一市場」呢?

根據調研公司 Canalys 的數據顯示，早在 2012 年第一季度，中國就首次超越美國成為全球最大智能手機市場。到 2015 年，智能手機在中國逐步轉向成熟市場，絕大多數消費者已經擁有智能手機。

這里面其實也涉及到我們所說的第三個圈——升級。

這一次不像第一波國產手機發(fā)展時，一二線城鎮(zhèn)用戶買摩托羅拉、諾基亞，三四五六七八線城鎮(zhèn)用戶買 TCL、波導，大家的消費能力都增強了，都換得起智能手機了，所以消費升級疊加手機的品類升級，就產生了巨大的市場機遇。率先把握住這波巨大市場機遇一躍而起的是小米。

小米之所以能在那個階段迅速崛起，除了手機消費市場的爆發(fā)和供應鏈的養(yǎng)成，更重要的一點在于它的數字化升級。

2012、2013 年，小米發(fā)展初期恰逢微博上升期。小米把自己的產品發(fā)布、用戶互動，甚至是投訴反饋全部放到了微博上，表面上看，是利用了微博早期的流量紅利，但往深了看，其實是因為微博給小米提供了一個最合適的數字化平臺，可以不經過任何經銷商和中介，直接跟用戶高效溝通，并迅速對用戶需求做出反饋。接下來，小米還進一步將銷售端全部數字化，做到了當時最極致的零售效率。很多人應該還記得那時候雷軍提出的「七字訣」——「專注、極致、口碑、快」。

總結一下，小米那個階段的成功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中國品牌實現超越的路徑，包括一些電商品牌等等。

當城鎮(zhèn)人口的整體消費升級創(chuàng)造出巨大的市場需求時，恰好有龐大的手機制造供應鏈作為后盾，原則上品牌不需要擁有自己的工廠，只需要洞察好消費者的需求，做好 OEM 和 ODM 就行。

我管這類機會叫第一類機會。即面對巨大的增量市場，誰能把用戶需求用最高效的方式翻譯給生產供應鏈端，變成產品，并且充分利用數字化連接形成產品銷售，誰就會率先起來。

小米當時可以一騎絕塵，正是因為抓住了第一類機會。

說完了小米，我們回顧下另一家世界級品牌華為在電話業(yè)務上的發(fā)展脈絡。華為最早從 2003 年開始切入電話領域，此前其主業(yè)一直是電訊設備。最早開始做固定電話時，一遇到雷雨天，設備就容易出問題，所以大部分設備都是送出去的；后來華為做小靈通、2G 手機，甚至到 2011 年做智能手機前期，華為都名不見經傳。在2013 年前后，華為團隊頂著很大的壓力，和小米一樣，極致地實施互聯網戰(zhàn)略。

結局是，華為在手機行業(yè)后發(fā)先至，增長變得越來越快，而小米則開始面臨壓力，是什么發(fā)生了變化？

轉折點是 2017 年，中國首次出現智能手機年總出貨量下滑的情況。那年的數據是4.59 億部，較 2016 年下跌 4%。到了 2018 年，下滑的趨勢仍在持續(xù)，當年智能手機年總出貨量為 3.97 億部，同比下滑 10%。

這些數據都指向了一個結論——雖然中國市場近年來守住了全球最大智能手機單一市場的位置，但中國手機銷量是在回調的。這意味著在手機這個品類，國內已經開始由增量市場轉為存量市場。

問題來了，為什么手機市場從增量變成存量之后，有的公司就行了呢，以及為什么它在存量的時候才行？

我剛剛說過，在增量市場，最重要的能力是能夠又快又準地把用戶端的需求翻譯到供應鏈端。但是到了存量市場呢？存量意味著你死我活，我多你少，背后邏輯實際上是從「誰快誰大」變成了「誰好誰大」。

為什么是「好」？因為進入存量市場后，用戶大都已經買過一次或一次以上的智能手